第6节 第六章

同心酒吧

傍晚,天很快就黑了,下起了小雪,阴沉沉的天空中仿佛飞舞着无数个只有影子的小精灵,它们一触即化,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地面上湿漉漉026的一片。空气中越发透露着刺骨的寒意,潮湿阴冷的感觉似乎占据了现实和虚幻中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女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了这死气沉沉的夜空,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尖叫,虽然短促了许多,但仍然可以让听到的人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

天长市城北东林花园小区45 栋A 单元楼的居民们纷纷打开家门走了出来,几个胆大的则沿着方才传来的尖叫声向三楼快步走去。

很快302 室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面如死灰,还没有站稳,便倚着墙角一阵反胃干呕。

“出什么事了?要打120 吗?”

“是不是家里进小偷了?”

“要不要紧?”

…………邻居们议论纷纷。见302 的房门还开着,不等中年妇女回应,两个胆大的邻居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两居室套房。此刻,两个卧室的门都紧锁着,客厅里没有人,地面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只打开的拉杆旅行箱。两个邻居好奇地上前探头一看,旅行箱里被一个怪异的塑料袋给塞得满满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黑糊糊的,空气中隐约萦绕着一种怪异的焦糊味。他们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伸手拉开了拉杆旅行箱中已经被打开口子的塑料袋,眼前出现的一幕顿时让他吓得手脚冰凉,没反应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了大理石砖铺成的地面上,嘴巴哆嗦着,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在同来的邻居吃惊的目光注视下,他努力了半天,只能勉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塑料袋,那人惴惴不安地也探头,打开袋子朝里一看,脸色顿时变了,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塑料袋中是一具焦炭状的小小的人类的尸体,头部残缺不全。

只要符合一定的温度条件,所有的东西就都会燃烧。这种由外至内所产生的死亡过程,缓慢而又痛苦。皮肤在火舌的舔舐之下,迅速起泡,随即变黑变脆,就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片,被硬生生地从人体的表面剥离。失去保护层的皮下脂肪本身就有足够的油脂存在,在这突然到来的高温的侵袭之下,迅速液化,就如同一锅沸腾着的滚烫的热油,使人体的燃烧更加剧烈,四肢着火,头发早就无影无踪,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幸免。远远地看过去,此刻燃烧着的人体就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人形火柴,唯一不同的是,这根特殊的火柴会不停地滚动、惨叫和挣扎。可是,这时候的火已经没有办法被阻止,随着人体四肢的肌腱和肌纤维因为水分的失去而猛烈收缩,导致燃烧着的四肢开始怪异地四处滑动,就如一尾在海洋中迷失了方向的鱼,毫无目的却又拼命地想寻找着出路,猛地看去,这就犹如一种让人心悸的死亡之舞。舞蹈结束的时候,人体内部的器官早就被燃烧殆尽。生命在这个时候已经被终止。还在燃烧的,只不过是蛋白质和脂肪的混合物而已,因为它占据了我们人体百分之八十的重量。

当火焰从这根特殊的人形火柴上最终熄灭的时候,原本一米六七的人最终或许只会剩下一米不到的面目全非的躯体。

眼前是一具燃烧并不完全的尸体,但就表面看上去,也已经漆黑一片、面目全非,根本就辨别不出死者拥有过的生前的相貌。再加上曾经被装在塑料袋里,又用力地塞进了一个并不太大的拉杆旅行箱中,这番折腾使得尸体的形状显得更加怪异。而令章桐感到奇怪的却是另一方面。

此刻,她忧心忡忡地站在解剖台边,心想,为什么塑料袋中的这具残尸的面部表情竟然是如此的平静,虽然早就看惯了死亡来临时死者脸上那最后狰狞的面容,可是在眼前的这张被大火所舔舐过的脸上,除了因为面部颌骨肌腱收缩所留下的特殊痕迹外,却根本找不到一丝死者最后挣扎时的痛苦。这违背常理的宁静反而使章桐越发感到难以解释的苦恼。

“难道是死后被焚尸?”潘健站在解剖台的另一边问。

章桐摇摇头,她伸手指着被切开的死者的气管,“气管壁上明显有被熏黑的迹象,说明是活着的时候被投入火中的。”

“而且每百毫升血液中的碳氧血红蛋白浓度高达40% 到60%,肺部和其他器官中也有明显的燃烧烟尘和碳末粉。”

“还有,尸体呈现出典型的‘骑马状’,手脚蜷缩收紧。烧伤截面的检查也显示在起火燃烧的那一刻,血液是流动的,这也就说明死者在那个时候还活着。”

说着,她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解剖台正中央那具横放着的焦尸,想了想,回头问彭佳飞:“包裹尸体的塑料袋上的残留物检验得怎么样?”

彭佳飞赶紧放下手中的载玻片,伸手从文件筐中找到了那份刚送来的检验报告,“章主任,这上面说发现了人体组织残留物。还有……”

“还有什么?”章桐皱眉,解剖刀停在了尸体的上方。

“还有……还有微量的排泄物。”彭佳飞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不解。

“排泄物?”潘健抬头好奇地问。

章桐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紧锁双眉:“说明她是活活被烧死的。只有在那样的前提之下,搬动尸体时,淤积在下体器官中的排泄物才会有少量外流的迹象。潘健,我想我们麻烦大了。”

潘健还从没有见过顶头上司这么发愁,他故作轻松地劝解:“章姐,别开玩笑,这么多年来,除了前几个月的那个‘人骨拼图’案以外,我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能难倒你的地方的。”

章桐并没有正面回答潘健的问题,她愁眉不展地注视着死者的面部,想了想,随即利索地把解剖刀伸向了死者的腹腔部位,很快,她取下了缩小到只有原来三分之一大小的肝脏,放在不锈钢托盘里,这才抬头对潘健说:“马上做毒物残留检验,尤其是要关注药品的残留。越快越好。”

潘健点点头,接过托盘,转身向隔壁的实验室走去。

身后,彭佳飞的脸上滑过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又打开了一份卷宗,轻轻地揉了揉有些发僵的手指,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写着什么。作为法医办公室中资历最浅的人员,彭佳飞几乎承担了大部分琐碎的文案整理工作。他也似乎很知足。

王亚楠经常会忘了自己是一个女人,可是每每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又会为自己这个幼稚的想法而感到好笑。换作其他职业,或许可以因此而感慨一番,甚至还可以指望换来周围的一点同情。可是自己现在所干的这一行却根本就行不通,在这里,没有因性别而产生的同情可言,是个女人又怎么了?刑警队里本来就不欢迎女人,没人强留你,不满意的话,你大可以抬头挺胸地离开这个地方啊!可惜自己偏偏就是鼓不起这个勇气来。毫不夸张地说,刑警这个工作显然已经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生活空间,想到这儿,王亚楠不由得摇头,哑然失笑,说不准自己这辈子就只有工作陪着了。因为她坚信天底下几乎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没有女人味的女人,很不幸,自己就是后者。

正在感叹之际,老李一边敲门一边直接就推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U 盘,最多只有三公分大小。进门后,他径直走向了王亚楠办公桌上的电脑旁,利索地把U 盘插在电脑的USB 接口上,然后一声不吭地拿过鼠标,点击,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夹,这才回头对王亚楠说:“我们找到那个女人了。”

因为时间是晚上,视频的背景有些昏暗,屏幕左上方是火车站站台北广场的入口处,在一个背着孩子的中年妇女走过后没多久,就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此时,屏幕的背景时间显示是凌晨01:07 分。而这个修长的身影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条长长的围脖,几乎围住了女人大半张脸,在她微微侧过脸的那一刻,王亚楠一眼就看到了那副墨镜,不由得脱口而出道,“那黑出租说得没错,果然戴着墨镜。”

“是啊,王队,你说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戴着墨镜干啥?除了盲人,谁会在晚上戴墨镜?”老李皱眉,语气中充满了抱怨,“难不成是怕我们看出她的长相?”

“我想这不是一般类型的普通墨镜,应该是特殊的偏光镜之类的东西,外表看上去和墨镜没什么两样,主要是司机晚上开车用的,还有就是现在外面下雪天保护眼睛才会用得到。不然的话,你看她怎么行动自如?再说了,现在是大冬天,更加没有必要戴着墨镜,所以,真正目的是掩盖住自己长相的可能性非常大。”王亚楠肯定地看了老李一眼,“那后来呢,老李,有她的去向吗?”

老李赶紧把习惯性地插进兜里准备找烟抽的右手伸了出来,重新抓住鼠标,几番点击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酒吧门口的景象,“我们根据监控录像一路追踪到这里。她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是什么地方?”王亚楠问。

“离火车站不到三公里的地方,是个酒吧,叫‘同心’酒吧。监控录像中显示嫌疑人是步行过去的。”

“她手上有拿什么行李吗?”

老李摇摇头:“除了肩上的一个挎包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们本来以为她是去车站北广场的小件行李寄存处领取行李的,但结果是她只转了一圈,就从旁边小门出去了。她并没有出去寻找那辆黑出租,也没有报警,直接就走了。”

听了这话,王亚楠一声冷笑:“她能不走吗?那个大提琴箱里装着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酒吧那边你派人去了没有?”

“去了,可惜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女人进去过。门口对面的监控录像查到今天早上八点,还是没有见到她出来。对了,王队,这是一家24 小时营业的酒吧。要不,我们现在再去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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