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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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一般的女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回,王伟可是把自己的肠子都悔青了,真不该贪那点小便宜啊,搞得这两天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洗脸的时候更不敢看洗脸池上方吊着的那块污渍斑斑的小玻璃镜子。总是担心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玩意儿会再次出现在面前,把自己吓得够呛。恐怖片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王伟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倒霉事儿如今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同样干黑出租这一行的,偶尔都能顺一点值钱的玩意儿回家,然后在同行面前乐呵显摆上几天,为什么自己就偏偏顺了一具尸体回家呢?要命的是居然还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味道那个臭啊,逼得他天不亮就去敲洗车店的大门,哀求着对方彻彻底底地把这辆车每个角落都仔细地清洗一遍,生怕哪里会遗漏。王伟都顾不上心疼钱了,活该自己倒霉啊!
看来,人就不能随随便便起贪念,否则肯定会有报应的!王伟叨叨咕咕地拉开车门,扑面而来的刺鼻的香水味让他几乎作呕,都已经两天了,这味道还是散不去,他强忍住胃里一阵阵的翻腾,心里琢磨着今天再去火车站站台北广场那边看看,一方面是为了生意,另一方面,当然了,王伟心里总念念不忘要找到那个女人,那个把自己坑了的谜一般的女人。
想到这儿,王伟狠狠地一咬牙,刚要转动车钥匙,头顶突然传来砰砰的敲击声,他一愣,刚要发火,转头一看,车窗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随即摇下了车窗玻璃,问:“丁叔,找我有事儿吗?”
“有两个朋友要找你聊聊!”说话的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由于长年在外开车奔波的缘故,中年男子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黑里透红,他伸手朝自己的身后招了招,“你们快过来吧。”
王伟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慌,他略微镇定了一下,心想,那事儿应该没有那么快找到自己,难道是运管的?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小心。再说了,面前的老丁也是干这一行的,他为什么就像没事儿人一样呢?
正胡思乱想着,王伟的后车门被人拉开了,上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正是王亚楠和老李。王伟一愣,面露惊慌之色,老李微微一笑,说:“放心,我们不是运管的,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说着,他出示了相关的证件,双眉一挑,右手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我们找你是为了你车子后备厢里曾经放过的那个东西。”
一听这话,王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几乎瘫倒在地。
刑警队办公室,王亚楠特地选择了在这里对黑出租司机王伟进行询问,而王伟的桑塔纳,则被拉到了位于地下停车库的鉴证组车辆鉴定实验室。此刻的王伟,一改先前垂头丧气的样子,正涕泪纵横地拼命辩解着:“警察同志,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老天有眼,抓住那个挨千刀的女的,是她害了我呀,要是早知道那里面是那玩意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起这个贪念啊……”
见此情景,大家忍不住轻声笑了,王亚楠清了清嗓子,这才安静了下来,各自继续自己的工作去了。老李倒了一杯水,放在王伟的面前,接着在他身边坐下,“兄弟,别慌,说说这个大提琴箱到底是怎么到你车上的。”
王伟一愣,顿时激动得面露喜色:“警察同志,那么说,你们知道人不是我杀的?”
老李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王亚楠,摇摇头,并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他接着说:“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你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给我们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肯定说……”王伟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竹筒倒豆子地把那天凌晨所发生的奇怪经历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生怕表现不好,又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遍那个女乘客诡异的外貌打扮,到最后,他双手一摊,长叹一声,“警察同志,我这辈子都不敢再干这种缺德事儿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天天做好事。”
老李没再搭理王伟的喋喋不休,看了看王亚楠,她正皱眉思索着什么。
“王队,你看怎么办?”
“你先带他去录个口供,等车辆鉴定组那边报告出来后,我们再对他进行处理。”
听说还要处理自己,王伟急了:“警察同志,知道的,我全都说了,你们怎么还要处理我,警察同志,死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容易过去了?这个案子中,你发现尸体时没有及时报警,反而一丢了事,所以现在你涉嫌抛尸,知道吗?在案子没有解决之前,你身上的嫌疑是没有办法洗清的!”王亚楠严肃地说道,“你给我听着,现在你所能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配合我们工作,尽快找到那个女人,将功补过,争取宽大处理!”
王伟忙不迭地点着头,灰溜溜地跟在老李的身后走了。
王亚楠一边收拾桌上的笔记本,一边抬头对一队副队长于强说;“于强,你马上调一张火车站站台北广场的地形图出来,然后给刚才的目击证人辨认,以确定那个女嫌疑人最后消失的位置所在,同时带上案发当天午夜零点到五点之间北广场监控探头的录像资料,让目击证人在其中找出那个女嫌疑人。一有结果就通知我。”
“好的。”于强草草地记下要点后,起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正在这时,王亚楠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在接起之前,她匆匆地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章桐的号码,王亚楠不由得心里感到了一丝安慰,脸上滑过了难得的一点笑意。
“说吧,小桐,有什么新发现?”
“你过来一趟,死因出来了,只是……我觉得有点奇怪。”
当王亚楠匆匆忙忙地推门进入法医解剖室时,只见到章桐一个人,她身穿深蓝色解剖服,口罩像以往那样斜斜地挂在左耳上,双手戴着医用乳胶手套,正站在冷冻柜拉门前等着自己。此时的章桐,仿佛周围整个解剖室都是她的世界,在眼前这个死亡遍布的空间里,她显得那么淡然和从容,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一看到王亚楠,章桐没有吭声,直接就拉开了标志着32 号的冷冻柜门,然后用力拖出了那具在大提琴箱中发现的腐败女尸。在揭开白布的那一刹那,尽管尸体已经经过了清理和冷冻,但那挥之不去的尸臭还是让王亚楠微微皱了皱眉头。
“死因是溺死。”章桐简单地说。
“溺死?”王亚楠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幅“巨人图”,肿胀的脸、脱落的皮肤……这和眼前的腐尸一点都搭不上边,不由得脱口而出:“确定吗?”
章桐点点头,说:“确切点说应该是‘干性溺死’,也就是指溺水者落水后死亡,但在我们法医尸检过程中未见呼吸道和肺泡中有较多的溺死液体,死亡机制可能为落水后因为冷水进入呼吸道而刺激声门,引起反射性痉挛,从而发生急性窒息所导致的死亡。还有一种可能是冷水刺激皮肤、咽喉部位以及气管黏膜,引起反射性迷走神经抑制作用,紧接着就导致心跳骤停或者原发性心脏休克而死亡,在此期间会有一定的时间段,但是不会很长。这和我们平时所见到的一般性溺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有时候溺死者在出水时还是存活的表现,但是她的体内却已经出现了致命性的变化,所以只要不及时进行呼吸道插管救治的话,病患会在几分钟内出现不可逆转的死亡。”
“那你是怎么确定她是溺死的呢?”王亚楠疑惑不解地问道。
“共有两个地方:第一,她的齿根和牙床,”说到这儿,章桐伸手掰开了尸体的嘴巴,指着口腔内部,“你注意看,牙齿都呈现出明显的粉红色,尤其是齿根部位,这在我们行话中被称为‘粉齿’,是死亡时死者体内严重缺乏氧气供应的特征。刚开始的时候还差点被我忽视了。还有,就是我在死者鼻腔内部所发现的微量蕈样泡沫,这是由于冷水刺激呼吸道黏膜分泌出大量黏液,黏液、溺液及空气三者经剧烈的呼吸运动而相互混合搅拌,最终所产生的大量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因富含黏液而极为稳定,不易破灭消失。但是蕈样泡沫对确认溺死有一定意义,却也可偶见于其他原因死亡的尸体,比如说中毒、勒死等等。而后两种死因在我们这具尸体上,我却找不到可以用来佐证的证据。所以,我暂时只能用它来证明有关溺死的推论。”
王亚楠用力吹开了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头发,禁不住嘀咕道:“现在室外的温度这么低,死者发现时全身赤裸,身上的衣服又找不到,你说两者之间会不会有相应的联系?”
“你说的也有道理,寒冷对我们人类的皮肤突然产生刺激的话,也是能够对心脏起到连带影响的作用的,只是,”章桐皱眉想了想,“我在尸体表面并没有发现突然降温所导致的皮肤血管收缩的主要表现,比如说表皮变白发皱,而尸体的结膜部位也并没有显著淤血,这也是最初我一直没有办法确定她死亡的具体原因所在,直到我发现了‘粉齿’。”
说着,章桐把女尸重新又推回了冷冻柜,然后熟练地关上了柜门,锁好后,摘下手套,习惯性地丢进了脚边的医用废弃物回收桶里。
“我的章大主任,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死者是溺死的,为什么在我来这边之前的电话中,你会说‘奇怪’两个字呢?” 兴许是接连几天熬夜的缘故,王亚楠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同时伸出右手用力揉了揉,顺口抱怨,“这脖子,疼死我了!”
“亚楠,别怪我多嘴,你那脖子,要是再休息不好的话,迟早要得严重的颈椎病,到时候想动都动不了!”章桐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即又耐心解释道:“在我们以往的解剖案例中,一般的溺死都是可以通过死者体内的溺死水源的微生物含量来判定死亡第一现场的所在,比方说海边还是沟渠河流之类,但是我在死者的体内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些特殊的藻类微生物。当然了,尸体腐败有可能会对结果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是这也太干净了,难道死者是被纯净水淹死的?”
“也就是说,你没有办法确定第一案发现场!”王亚楠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神色变得严峻了起来,脖子的酸疼感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至少目前如此。”章桐伸手从工作台上拿过一张电脑画像递给王亚楠,“这是死者的模拟画像。你结合我的验尸报告上的尸体特征,就可以发‘认尸启事’了。”
王亚楠手中攥着画像,欲言又止。
“对了,还有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
一听这话,王亚楠的不由得面露喜色:“还有什么线索?”
“死者在生前曾经有过性行为。但是我们并没有在尸体的某些特殊部位找到相应的凶手所留下的生物学上的证据。”章桐淡淡地说。
“这杂种,防护措施做得很好啊!”王亚楠恨恨地咒骂了一句。
“你说对了,他很聪明。”联想到死者体内所发现的阿托品和肾上腺素,章桐心上仿佛正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她皱眉小声说道,“亚楠,这人不简单。
我有种很糟糕的感觉,他不会就此罢手的。”
“没办法,真不让人消停啊!”王亚楠伸了个懒腰,匆匆走出法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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