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第九章

  “是啊,我们看见有人翻窗出去,以为有人偷东西,本想上去按住了,谁知道一看,竟然是你小子。”钱为天咧着嘴,促狭地道,“我想不出这大半夜的,又有宵禁,你小子跑出去能干什么,难不成你在凤翔还有相好的小姑娘?”

  “你才有相好的!”我恼怒地瞪他。

  他没正经地道:“那敢情好,我就想要个相好的,可惜没人看得上我这糟糠的半老头,女人们就喜欢照夜和段公子你们这样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

  “身为长辈,请您自重!”我更加恼了,一张脸憋得发烫。

  钱为天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真不经逗。我们跟着你,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梦游,怕你出去了回不来。结果不曾想,发现你小子原来在跟踪照夜。”

  “老师,那个照夜,很古怪。”说到照夜,哈迪浓墨般的眉毛连在了一起。

  钱为天“嗯”了一声,手摸着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

  哈迪高大的身躯隐没在由墙内延伸而出的飞檐阴影中,他肤色深,又一身黑衣,愈发显得一双琥珀般的眸子,亮得逼人。“昨夜在西市,我发现照夜跟拜火教祭司长的关系,不一般。”

  “照夜认识白婉烟?”这太让我感到惊讶了,不由提高了声音。

  钱为天忙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对我做噤声的手势。然后压着声音对哈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走。”

  “你们知道回客栈的路吧?”我放低声音问。刚才一番乱跑,我早已失去回去的方向。

  “我们现在不能回客栈。你没听刚才那个胡女说照夜性狡如狐吗?现在回去很容易被他发现。”钱为天道。

  “不回客栈,我们去什么地方?我们又能去哪里?”刚才又惊又吓,再一番奔跑,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汗干了,冷风一吹,我浑身冻得直哆嗦。

  钱为天沉吟着,片刻后叹出一口气,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罢了,我有个地方,你们跟我来吧。”

  钱为天将哈迪与我带到一处锁着的大门前。

  这是一座宅院,从外面看还不小,院子的后墙外连着山脉。这里地处城边,再走就出城了。门上上着一道大锁,我站等钱为天拿钥匙开门,他却纵身一跃,脚在高墙上蹬了两下,敏捷地上了墙头。



  我看得目瞪口呆,瞧钱为天这身法,竟也是会功夫的,且颇不俗。

  钱为天见我看傻了眼,对我解释道:“家道没落,我打小被迫在江湖上漂泊,学过几下功夫。不过是些防身逃跑的三脚猫功夫罢了。”

  我点点头,继而皱眉道:“这院子是谁的?主人不在,我们这么进去……”

  “是我早年一个朋友的,无碍。”钱为天简单地回答后,一跃跳入院内。哈迪随即上墙,然后与刚才一样,用缠头的布巾将我拽了上去。

  墙内的院子颇为宽绰,疏疏朗朗。绕过前面,后面还有一个同样宽绰疏朗的院落。四面有房,中间院子里尽是架起的木架子,上面用钉子钉着一张一张的皮子。整座院子错落地摆满了皮子,皮子被撑得很开,绷得紧紧的,薄亮均匀。钱为天领着哈迪与我,穿过那些架子皮子,来到南侧厢房,那屋子的门没有锁。

  “我这朋友是个皮影艺人,每到年节,早早地就被大户人家请去了,不在家。”钱为天一边说着一边摸出火折子,将屋内宽桌上的半截蜡烛点着。

  屋子里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笼,中间桌子上摊着一叠一叠的画稿。铁笔、刻刀、推尺、凿子、木板、染料、线绳竹签,凌乱摆放。还有又薄又透的皮子,形状不一,有的画着线条,有的描着花纹,有的镂刻,有的敷彩。



  皮影是傀儡戏的一种,又叫做影子戏。表演的时候,皮影艺人们在撑起的白色幕布后面挂起油灯,用灯光照射皮子制作的人物剪影,一边操纵人物,一边奏着乐唱故事。比起看百戏来,我是更喜欢看影子戏的。戏里那些灵怪、传奇的故事,真是让人着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制作皮影的东西,哈迪更是从未见过,我们俩好奇地到处看,东摸西摸。钱为天坐在桌前,轻咳一声,叹道:“还是小孩子心性。”

  哈迪随即放下手里拿着的描彩皮子,在钱为天身边老实坐下。钱为天对此感到满意,脸上带出笑意,光影下,他眼角的皱纹显得很深刻,就像是用刻刀刻出来的。“好,说说昨日在西市的事。”

  哈迪颔首,回想了片刻方道:“昨日西市上,拜火教祭司长跟人比试,对方突然自行爆炸,引发胡人与汉人的血斗。我发现当那与拜火教祭司长斗法之人突然爆炸后,照夜表现得非常古怪。我借着帮他打架跟着他,后来,我看见照夜跟拜火教的祭司长窃窃私语,然后跟她一起进了火祆的神庙。”他一摊双掌,“我进不去。”

  我手中拿着一个快要制作完成的皮影,对着烛火摆弄,听哈迪这么说,我质疑道:“你只是看到照夜进了祆祠,这能说明什么?”



  哈迪横眼看着我,“拜火教教规极严,非本教教徒,外人一律不得踏足神庙,否则便被当做是亵渎他们的神,是要被他们处死的。”

  “啊!”我陡然想起那个跟白婉烟斗法的道士,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肢体骨骼内脏散落一地,肉体碎块在大片暗红血泊中,惨白得瘆人。这样凶残的事情,难道真是白婉烟做的?我惊骇得一哆嗦,手中的皮影掉在地上,也忘记了去捡。

  钱为天干瘦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如此看来,那个照夜,确实不是俗物。不知他今夜冒着犯禁,偷偷相见的男子,又是什么人……”片刻的沉默,钱为天忽然问道:“哈迪,今日在美仙院,你看到那件波斯锦的披风,为何突然失态?”

  哈迪猛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显得有些激动。“那件披风,多年以前,我曾在泰西封见过,它的主人,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这个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钱为天讶异地怔了怔。

  哈迪单手按胸,朝钱为天微微俯身,略带歉意地道:“这也是我要同老师来大唐的一个原因。”

  “到底是怎么回事?”钱为天声音里透出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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