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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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亚楠指着画面上那个模糊的女人背影,解释道:“披肩长发,修长的身材,最主要的是那条长长的围脖。她在进入酒吧间以后就向左边径直拐了过去,并没有像别的客人那样直接走向吧台点单。当时第一次看这个录像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我只是认为这个女的肯定是上洗手间或者寻找同伴之类。
直到汪少卿的突然失踪,我才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为什么这么说?”张局问。
“左边有一条通道,直接通向吧台后面的经理室。几分钟后,汪少卿就出现了,她在吧台的收银机旁边,按照酒吧的规定,每天的营业货款都必须要由经理直接清点收取。汪少卿在员工的印象中,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女人,无论自己是否休息,她每天都会在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准时出现在酒吧收银台前把一天的营业额清点登记,然后再回到后面的经理室,自己逐笔对账入库。
“所以说,我认为犯罪嫌疑人就是这个汪少卿。无论她的身形还是头发样式,都和凶案现场的目击证人所描述得很相近。只不过她刻意打扮了自己,围了围脖,戴了特殊的墨镜,把自己的脸几乎都遮盖了起来。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酒吧对面的监控录像显示犯罪嫌疑人进入了酒吧,却怎么也找不到出来的影像记录的缘故。答案其实就一直好好地摆在我们的面前,那就是她本来就生活在这个酒吧里,她也就没有必要再走出门去了。”
“那她为什么要杀害和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变性人呢?还有,最初案件中所用到的大提琴箱到底意味着什么?凶手为什么要拿它来抛尸呢?”
此时,王亚楠示意下属打开了会议室里的照明灯,她看了看面前的公文夹,抬头说道:“根据我这里的‘鳄梨’牌大提琴箱在本市的销售记录来看,再结合现场所发现的大提琴箱的新旧程度和生产批号,这种品牌和规格的大提琴箱在去年,也就是2011 年,本市总共卖出了四个。其中有两个,我们根据店员的回忆,已经分别找到了买主,也在买主家中亲眼看到了箱子,还有另外两个,至今却仍然下落不明。店员只是记得来提货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很漂亮,戴着墨镜,话不多。之所以给店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因为她付的是现金,随身带的坤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后来,两个大提琴箱就被她用出租车拉走了。在搜查同心酒吧后面的经理室的过程中,我们找到了一本陈旧的提琴乐谱,在乐谱的扉页上,用钢笔写着‘辰辰留念’四个字。
根据鉴定,这个题词是五年前留下的。”
“难道汪少卿本来的名字中有一个‘辰’字?”
“不排除这个观点。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别人转赠的东西,只不过由此可以看出,汪少卿是一个懂音乐的人,会拉大提琴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我有一点至今还搞不明白,如果这个箱子是她买的话,那么,她为什么要买两个?一个用来装了尸体,那另外一个呢?痕迹鉴定组那边的报告中说,这个大行李箱里没有装过大提琴,也就是没有使用过,是新的。所以,我认为凶手很有可能是临时想到了用它来装尸体。而后面105 路公交车上的抛尸案所用到的拉杆式旅行箱,相对来说价位就比较大众化了,在大卖场里七八十块钱就可以买到。
凶手为了抛尸而专门购买这一类箱子的可能性非常大。可是,我已经派人找遍了我们天长的所有卖拉杆式旅行箱的售货点,因为正值年终,箱子又是价廉物美,所以每天的出货量都是惊人的,也就没有人会记得到底是谁买了几个和买主究竟长什么样了。”说完这句话,王亚楠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很显然,从抛尸工具去找嫌疑人的这条线索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潘健侧身走了进来,朝大家点点头,然后把手里的一份厚厚的卷宗递给站在门边的人,耳语几句后,就转身出去了。
看着潘健刚送来的这份检验报告,王亚楠皱起了眉头,说:“法医的DNA数据库中并没有找到可以和我们所送交的样本相匹配的数据,也就是说,这个人以前没有犯过案,即使犯了,也还没有被我们处理过。”说到这儿,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就在今天早上六点二十七分,城郊加油站的女厕所里又发现了一个装有尸体的拉杆旅行箱。我手中的这份由法医室主任亲自签署的现场简报上说得很清楚,虽然尸体的死亡方式和前面两具有着本质上的差别,但是,尸体的摆放姿势、拉杆旅行箱等等这些证物,却不得不让我们怀疑这很有可能是凶手犯下的第三个凶案。我们必须在她对下一个受害者下手之前尽可能快地抓住她。不然的话……”
王亚楠并没有把话说完,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抓不住凶手,那就意味着大家将面对的是更多的死亡和冰冷的尸体。
章桐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着的时钟,又瞄了瞄解剖室的门口,头顶五楼上的会议应该早就开完了。凭借对王亚楠个性的了解,她个性急躁,坐不住,再棘手的案子,案情分析会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分钟就会找借口闪人。可是今天,一个多钟头过去了,性急的王亚楠却还没有出现在解剖室的门口,难道她中途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章桐把视线又转回到了面前的X 光片上,她对着灯光仔细比对着两张X 光片中死者骶骨和髋骨的状态,由于有了先前疏忽的经验教训,这一次,等全身X 光扫描结束后,她直接做了骨骼性别检查。结果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死者全身的皮革状态却仍然让她感到迷惑不解,根据肝脏的温度和死者眼球的浑浊和萎缩程度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天或四天前,但对于死者表皮所呈现出的木乃伊状态,章桐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用科学理论来解释的依据。一般木乃伊状尸体所自然形成的时间是在七十天左右,并且在此期间要用到一种特殊的干燥剂来使尸体脱水而避免腐败的过程。眼前这一幕显然完全是违背了事物的发展过程,除非尸体奇怪的外部形态是人为造成的!
想到这儿,章桐的心不由得一沉,发现死者的时候,尸体同样是全身赤裸,也是在尸僵期过了以后才被装进了拉杆箱中。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痕迹,但是这也并不排除死者表皮褶皱变形收缩后,有些痕迹被消除了。只是,具体死因呢?颈部的伤口表明死者的头颅是死后被切除下来的,X 光片显示,死者的全身骨骼也并没有断裂的痕迹,这就自然排除了暴力所造成的死亡结果。剩下的,目前看来,也就只有毒化反应了。
“潘健,阿托品和肾上腺素的检验有没有结果?”章桐注视着解剖台上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头也不回地问道。
潘健点点头,说:“肝脏检验结果呈现阳性反应。”
“但是死者显然不是死于这两种药物,凶手之所以使用,可能是想达到折磨死者的目的。”章桐心中一动,先是打开白布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死尸的左面胸口,接着来到一旁的工作台,死者的内脏器官按照程序已经被逐个取出准备进行更深一步的检验。她注视着那颗泛白并且有些肿胀的心脏,重新戴上了手套,然后拿着放大镜,仔细地审视着这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半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神情,说:“我想我终于找到了!”
“你找到什么了?”王亚楠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解剖室,兴冲冲地问道,“快告诉我,我正愁没有线索抓住那只狡猾的母狐狸呢!”
章桐顺手把心脏朝王亚楠面前一推,好让她看得更加清楚一点,解释道:“答案就在这颗心脏里面,我刚才一直在怀疑死者的心脏这么肿胀发白的迹象,应该不是简单的心脏病死后所呈现出来的样子。果然,我在左心室的静脉血管上发现了一处细小的针孔。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对心脏进行检验,确定死者的心脏是被注射了哪一种药物才会引起心脏停跳,导致最后的死亡。”
王亚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满地说:“那不又得等啊?”
“其实呢,我应该已经对凶手所使用的药物有了一定的答案,但是为了证实这个答案,还是要做化验。”说着,章桐把装着心脏标本的托盘放回了身后的工作台上,一边示意潘健马上拿去做化验,一边继续说道,“我们这里和你们刑警队办案的工作性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每一个结论都必须先得到科学数据的证实,而不是简单地猜测就能了事的。在所有的推论被证实之前,都只是猜测而已。不能算数。”
“别跟我谈大道理了,我的章大主任,只是好奇,满足一下也不行吗?有时候你就是那么死抠。”王亚楠碰了个软钉子,急得直瞪眼。
章桐忍不住笑了,随即正色道:“我以前见过一个案子,死者最初所呈现出来的死因也是心脏病发的迹象,可是,主刀法医怎么也没办法接受死者不是他杀的这个结论,因为死者在世时身体很好,根本就没有得过心脏病,每年还按时做体检。后来,经过做家属的工作,终于得到了家属同意做第二次解剖的机会。你猜怎么样?就在心脏静脉血管上,找到了一个直径为零点一毫米的针孔,而心脏病理检验的结果也显示,其中钾离子的浓度严重超标。达到了每百毫升血液千分之三的浓度,血清钾浓度一旦超过45mmol/L 的话,那么这就是致死的剂量,亚楠,注射过量超浓度氯化钾可以迅速让我们的心脏停止跳动,所以,一般医疗机构都是禁止用静推的方式来补充氯化钾的,因为速度过快,就会致命!”
“在心脏上静推,太难了。”王亚楠回头看了看工作台上的尸检样本,满脸疑惑的表情,问,“为什么要在心脏静脉血管上用这个呢?一般的静脉不是更好找?”
“一般的静脉注射都是在我们的手臂臂弯处,而这很容易会被我们这些法医在验尸时发现,那么,凶手所苦心经营的自然死亡也就成了泡影。所以,如果注射死亡的话,凶手都会选择比较隐秘的部位,比如说头发根或者口腔内部、生殖器官部位等不容易暴露的地方。”说着,章桐利索地摘下手套,随手扔到脚边的黄色垃圾桶里,然后找出最先拍下的尸检相片,指着其中一张死者的正面胸口照片,说道,“你注意到没有,死者的表皮经过了凶手的特殊处理,所以就呈现出了皮革缩水褶皱的状态,这样一来,表皮的针孔就很难找到,而这种缩水的状态是在死后处理的,胸口部位尤为明显,而死者臂弯等地方却由于原先肌肉韧带弯曲的状态,所以褶皱不是很明显,凶手就会担心还是会有很快被看穿的危险,而直接在心脏静脉血管快速静推的话,那么,只需要几秒钟时间,就可以令死者心脏停止跳动。”
王亚楠皱了皱眉,说:“心脏血管多细啊,怎么找?”
章桐合上了照片,淡淡一笑,说:“这个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个不可高攀的难度,但是如果对于一个经常做神经外科手术的主刀医师来说,那就如同探囊取物了。”
“我记得你有个助手,好像以前就是干这一行的,对吗?”或许是职业的敏感,王亚楠四处环顾了一下,随即好奇地问道,“说到他,小桐,他怎么会放弃原来的工作,心甘情愿地来我们这个地方呢?”
彭佳飞此时并不在解剖室。
“他可是个非常认真的人,亚楠,我说的就是刚来没多久的彭佳飞,据说他原来待的医院还是市里的三甲医院,他在行内的口碑还是挺不错的。但是,因为一次手术失败,造成了病人死亡的重大医疗事故,所以就再也上不了手术台了。上级念着他是无心犯下的过错,而以前,他也确实做出了不少贡献,所以,就破例答应了他改行,从头开始学习当法医的请求。”章桐轻轻叹了口气,“他选择来我们这边,其实也好,因为人死了,就不再会有任何痛苦的感觉了,即使再犯错误,也不会再有人为此而流眼泪了。”停顿了一下,她接着低声说道,“其实,私底下,我也能够理解彭佳飞的心情,毕竟在一个人受到最沉重的打击的时候,如果再无事可做的话,会更可怕!”
解剖室隔壁,彭佳飞刚做完登记工作,抱着文件夹正要推门进来,屋内传出的章桐的话让他不由得愣住了,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扶着门边的右手不停地颤抖着,泪水也随之无声地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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