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无数声音围绕在耳边,却只是理不清.又似乎有双眼睛一直在窥视,让我神经衰弱.那是谁的蓝眼睛?带一点点霸气,一点点笑意,一点点坏,和一点点狡黠.

　　在梦中,我回到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坏蓝眼睛的情形.那是心底里的一点点痛.

　　谁一生中没有做过几件任性冲动\让自己后悔的事呢?坏蓝每次见我,总说她后悔当初的莽撞,惹我生气.岂不知我更加后悔自己的冲动,却没有勇气承认.

　　三年前,我招聘编辑,坏蓝眼睛电话应聘,我看了她的文字,灵气四溢,大有信心,因此在电话里应承她:"如果你星期一早晨九点整可以出现在杂志社,就上班吧.我有把握,让你在三个月内超过当年的西岭雪."

　　她当时在山东一家报社做编辑.而那天是星期五的晚上.她当晚决定辞去工作来西安.先订机票,后打辞职报告.星期一一大早,我的车子在杂志社楼前停下,一个女孩迎上来,有点拘谨地笑:"是雪姐吗?我是坏蓝眼睛."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的痛快,绝决给我很深的印象.

　　我想我没有食言,因为她的文章很快就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国内各大期刊上,"坏蓝眼睛"四个字成了一个品牌.然而同时,她的任情,焦躁,喜怒无常也毫无顾虑地表现出来.我试过同她温声细语地谈话,她的认错态度总是很积极,然后五分钟后恢复常态,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夸张地说,坐班八小时里,总有超过三小时在想,我今天要不要找坏蓝谈话,说说她的新问题.她使我困扰得无所适从,因为只要一提到她的问题,永远是两个答案,要么很痛快地说:"行,我改."然后照样;要么很直截地说:"算了,我辞职."让对话无法进行下去.

　　记不清第几次她又冲口而出"我辞职"的时候,我也冲口而出"那你打份辞职报告上来吧."两个冲口而出,撕裂了姐妹情.她在几天后就消失了.

　　几天里,我想两个人都不好过.我一直在等她说一句"对不起",也委婉地向与她关系最好的两个编辑示意过.但她不仅仅是文风像我,脾气更像,而且比我更大,更倔,更不留余地.她连一句告别也没有,就在西安消失了.

　　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的后悔.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心里有根刺.因为是我把她找到西安来的,又是我亲手送走了她.我不知道她疗伤需要多久,不知道她会不会恨我,更不知道我的内疚到何时能消除.

　　隔了一年,我去北京出差,她忽然给我打电话,说:"老大,你来了?我们见个面吧."

　　还是那大大咧咧的声音,还是那热情洋溢的态度.

　　我们见面了,她的脾气一点没改,整个晚上就听她一会儿攻击这个,一会儿挑剔那个.我替她犯愁:坏蓝,你到底什么时候长大呢?

　　后来通电话,她告诉我曾去一家新的杂志社应聘,对方听说她是爱人杂志社的编辑,问她为什么不做了,她如实以告,说与原主编相处不来,自己年轻气盛,不知珍惜,说着说着竟哭了.那杂志的主编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即录用了她.我听说了,感慨莫名,说你不如就拿这个做题材,写篇职场故事给我吧.她答应了,但没写.大概双方都不愿意触及心深处的那根刺吧.即使去忽略一些东西,碰到时,还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