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为了儿子，天一死也不会去找瑗。不是因为恨，天一从来就没恨过媛。爱一个人就要给她，幸福不是凭空能感觉到的，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自己一个穷教书的，无权无钱，日子过得缺斤短两的，拿什么给媛幸福？天一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遇事总会找到让自己心里平衡的理由。从媛离开那天起，他就把瑗归位到了女同学的位置上。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似乎已把媛从记忆中彻底地清空了。

　　今年高考，儿子争气，上了一本。同事很羡慕，天一也很自豪，可高额的学费却叫天一高兴不起来。儿子高中三年花销不小，老婆又长期吃药，买房的钱还没付清，怎么办？总不能考上了不去读吧？贷款没实物抵押，找亲戚朋友借，都说不好意思，没有。

　　听到天一的声音，瑗很惊讶，也很兴奋，语言有些发颤。当天一说要到省城办事，能不能见见面时，她立刻就说，好！我等你！

　　坐了３个小时汽车，终于到了省城。打的来到瑗住的小区，司机说，这是高档住宅区，住的都是富人，不准的士进入。天一只好步行，但门卫栏住了他。

　　干什么？门卫问，象审讯。

　　找同学。天一说，Ｄ区３栋李瑗。

　　门卫查了一下，叫天一出示身份证作了登记后说，进去吧！

　　小区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流水潺潺，湖水微波，宛如世外桃源。一栋栋３层高的小楼在林荫中若隐若现。不时有小车从身边驶过，多是宝马奔驰。都是有钱的主儿！天一想，瑗当年要是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自己，不要说住这样的地方，就连省城也来不了，一辈子只能窝在乡下。尤其象瑗这样漂亮的女人，凭什么要嫁给贫困？

　　往小区里走了一阵，天一才发现里面太大了！岂止太大，路也多，错乱交织，象蜘蛛网。天一感觉象进入了一片陌生的森林，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想问瑗怎么走，手机却没电了。转了半个小时，感觉象原地踏步。好在到湖面小桥时，遇到一保洁人员。向前直走，见到凉亭时右拐，又直走５０米左拐，穿过廊桥就到了。天一按照保洁员说的，不一会儿，果然就到了。

　　门开的，直接上来。瑗在楼顶向他招手。白色的裙子，在绿荫间晃动，象一朵百合。

　　瑗看上去和２０年前没有多大的差别，皮肤还是那么白嫩，身材还是那么苗条。

　　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说说而已。瑗很高兴。一边给天一递水果。

　　这栋楼就你们一家人？天一问。

　　这里面都单家独户的。

　　花不少钱吧？

　　年前买的，４００多万，现在要千多万了。瑗说。

　　哦！天一吓了一跳，嘴里的葡萄差点掉出来。

　　同学会怎么没来？瑗问。

　　没时间。天一说。其实，天一有的是时间，暑假嘛，可去要缴６００元，那是天一一家一月的生活，天一可花不起。

　　他不在啊？天一赶忙岔开话题。

　　天一没见过瑗的老公，但他过去从瑗口中知道一些情况。老公和媛是邻居，小学到高中一直同学，比媛早三年大学毕业。大学毕业以前，两人虽不是恋人，感情却一直不错，介于朋友和恋人之间那种，天一想，这也许才是瑗最后选择离开他的原因。有同学曾告诉天一，１０年前，为照顾成都读书的女儿，瑗辞去了在老家的来到成都，相夫教子，做了专职家庭主妇。

　　杭州谈生意去了。瑗说，大概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经常这样，一年至少有半年不在家。

　　你怎么不一起去呢？天一问，心想一个有钱的男人长期单独在外，不出墙才怪！

　　我对生意不懂，也没兴趣，他很老实，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瑗说，和过去一样，立即就看穿了天一的心思。

　　和在省城的同学经常联系吗？天一问。

　　刚来时聚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了，他们为了房子和子女都很忙，我有时间他们没时间啊。

　　我和很多同学都没联系了。

　　同学会上，我问你们那里来的同学，都说不知道你的情况。

　　天一淡淡一笑，说，各自有各自的事啊！毕业后基本没见过面。

　　顿了一会儿，天一问，你女儿呢？

　　北京读书，大二了。很懂事，每年把钱给她打到卡上，什么也不用管了。好像你的儿子也高考了吧？

　　考了，前几天刚拿到通知书。

　　不错啊！瑗笑得很开心。

　　错是不错，就是学费太高，真不知道咋办。天一犹豫了一阵说，一脸愁云。

　　学费的事吧，没关系，我给。瑗说。进屋去了一会儿，出来给了天一一个信封。

　　先拿两万用着，不够给我电话。瑗说。

　　天一连一句推辞的话也没说，拿出事先写好的借条，填上数字递给瑗。

　　瑗看了一下，递回给天一，说，见外了不是？侄儿读书，当阿姨的理当支持，同学嘛，打什么借条。

　　借就是借。天一说，坚持要瑗把借条收下。

　　那你改成１０万吧，要不我就撕了。媛说，又拿出８万给天一。

　　天一知道瑗的性格，就改成了１０万。瑗收下了借条。

　　我一定会还的！天一说。

　　瑗不置可否，说，到时再说吧。

　　中午，瑗亲自做菜，还拿出一瓶红酒。

　　戒了。天一说。

　　瑗很吃惊。沉默了一会儿，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自己却倒了满满一杯。

　　午饭后，天一要走。过几天就要报倒了，得回去准备准备。

　　瑗没有挽留，说，我送你。

　　就送。送了一阵，却老在小区里打转，怎么也找不到出小区大门的方向。

　　天一很奇怪，问瑗，你应该知道怎么走啊？！

　　瑗摇摇头，说，这么多年来，我连楼都很少下，偶尔出去，都是老公开的车，从没步行过。耽误了你赶车怎么办啊！瑗急得脸都红了。

　　天一想找人问问，但也许是刚过中午的缘故，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天一估计媛就算把他送出大门，也很难找到路回去。就说，先送你回去吧！

　　你怎么出去呢？媛说，要不，打１１０？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天一说。

　　天一凭记忆，东碰西撞，转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尾随一辆出去的小车，找到了小区的出口。天一长长舒了口大气，出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望了望小区，发现那些树和花草一动不动，塑料似的呆板，点不生动。

　　天一感到两眼空洞，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