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司令闷在圈椅里伏案签文。

　　 背后墙上斜挂着一支老三八大盖步枪，再上边是一幅主席像。他签完后站起身，连带一大摞文件交给通讯员。

　　 他的头发稀疏斑白，面孔蜂窝密布，右耳叶只剩下半块。他是一部战争史。他取下步枪，用布擦拭。枪身光洁锃亮，防尘盖厚实牢靠，他很满意这“日本造”；再哗啦啦开合枪栓，感受战争硝烟的气息。这枪是他的影子。秋收起义，仅凭一把大刀与敌人拼命，转战华北之后，才凭借大刀的威猛从日本鬼子手中夺得这支步枪。

　　 徐文从上级军委开会回来，跨进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叮嘱警卫员，如果许司令打电话找我，就说我不在。

　　 徐文话音刚落，电话铃就响了，办事员一接，果然是许司令打过来的。

　　 徐文摆手示意，说我不在……

　　 警卫员慌张回答，他说他不在。

　　 许司令啪地挂上电话，提上步枪，噔噔噔，从一楼跑上三楼宣传部主任办公室，把枪拍在办公桌上，从衣兜里抓出一瓶酒、两只陶瓷杯，满上酒，举起杯向徐文一晃，徐主任，辛苦了，给你洗尘，喝。仰头一饮而尽。

　　 徐文陪笑道，司令员，我，我刚回来……徐文不停地擦额上汗珠，红着脸解释，许司令，你知道，自从前年到延安学习回来后，我就不喝酒了。

　　 许司令提枪拉栓，哗哗声震人心旌。

　　 徐文慌忙举杯一饮而尽。

　　 再酌，再饮。第三杯的时候，徐文已经醉意朦胧，把酒含在口中想寻找机会吐掉。许司令打趣问他，怎么啦？这酒不好喝？

　　 徐文咽下酒，结巴着回答，好，好喝……眼角却挤出泪来。

　　 许司令收起酒瓶，拍拍徐文的肩说，回来就好，这枪，送给你，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去。

　　 徐文摸不透司令的心，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这枪跟随许司令几十年，从不离身。这条枪的故事早在中国大地广泛流传。

　　 当天下午，许司令吩咐警卫员，去告诉徐主任，明天早上我请客。

　　 徐文早早到约定地点等起。桌上摆放着三菜一饭：溜白菜、盐蛋、馒头、稀饭。一瓶白干酒。七点，许司令准时到来，进门就说，让你久等了，饿坏了吧。

　　 司令迅速坐下，揭开瓶盖给徐文酌满酒，再给自己酌上，然后举杯示意徐文端酒，既而将酒倾入嘴里畅然入肚。

　　 许司令不用筷，边喝稀饭，边手捉馒头大口大口地咬。仿佛战地吃饭，争分夺秒。

　　 徐文学司令摸只馒头在手，小块小块地扳着吃。他眼馋盐蛋，但不敢动筷。

　　 许司令看看手表，喝口稀饭站起身说，你慢吃，我先走了。

　　 徐文迷惑不解，许司令不是挻能吃的吗？大概五分钟吧，我才吃个半饱嘛。

　　 上午许司令早早批完文件交给警卫说，约徐主任中午吃饭。

　　 老地方，徐文又等起了。三菜一汤已上桌：溜白菜、盐蛋、血旺、酸菜汤。一瓶酒。

　　 十二点三十分，许司令进门就说，让你久等了，饿坏了吧。他给徐文酌上酒，然后给自己满上，举杯。再满上，再举杯。他没有给徐文添第二杯酒，因为第一杯酒徐文并没有干，只是抿了一小口。

　　 许司令用白菜下干饭，徐文吃干饭下酒，他喜欢盐蛋，但不好意思夹。五分钟后，许司令离席说，你慢吃，我走了。

　　 徐文大惑不解。司令的身影消失后，他把盐蛋倒入血旺里，来个大扫荡。

　　 晚餐还是在老地方进行。许司令一进屋仍然说，让你久等，饿坏了吧。徐文主动起来，抢过酒瓶先给许司令酌酒。率先举杯一饮而尽。再酌，再干。

　　 三杯酒下肚，徐文问许司令，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就直说嘛，没一点军人风格。

　　 许司令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说，有我在，你别想跑，好好干，尽快把我军训练教材弄出来，干不好，下连队；想进北京，没门！

　　 许司令宽阔的背影在门前消失后，徐文情不自禁地豪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