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信了张彬，去年四月批了60万元货款给南京一物资公司购澳大利亚羊毛。两个月后在江西永修县的军山毛纺厂见到了已遭海水浸泡过的数十吨羊毛。拆包晒洗，加工成条，再折价销给浙江客户和北疆毛纺厂。年末结算，北疆毛纺厂尚欠款七万元。电话无人听，电报无答复，我知道出问题了。无奈何，元旦前我逼着张彬同赴新疆。乌鲁木齐满天阴霾，一城污雪, 气温零下20多度，冰寒彻骨。

　　北疆毛纺厂在乌市有办事处，主任张珍，上海人。她和我一起去过军山毛纺厂，这笔业务的来龙去脉全明白，但对货款事爱莫能助。她告诉我杨厂长出事了。他经办的一批价值150万元的毛线在武汉被骗，已停职了，正在接受兵团警方审查。厂里现在一片恐慌，生产难以为继。张珍觉得我这次来新疆难有收获。我听了不由心头一沉。问明了杨厂长仍在厂里，当即决定去北疆。七万元货款不是小数，从江南来一次新疆也非儿戏，我们俩如空手而归，无法向公司交待；况且，我了解杨厂长为人，已近春节了，这么冷的天我万里外赶来，他再为难，也该给个说法的。于是，冒风雪乘长途客车经石河子，奎屯，克拉马依，三天两夜后抵农十师驻地北屯。此间雪厚过膝，气温零下30度，平生从未经历，冷得沦肌浃骨。住处简陋，幸有火炉御寒，否则还乡无望。

　　杨厂长靠边了，阴沉着脸，见了我只有苦笑，他带我去见张政委。毛纺厂隶属农十师，准军事化建制，政委就是党委书记。张政委与我年龄差不多，四十来岁，很干练。他知道了我的来意后，向我介绍了厂里的情况。上千人的毛纺厂已停产检修，经济状况困难，目前只能考虑怎样来度过年关。他表示，杨厂长目前有点特殊情况，但他以前经办的事，核实后没问题的，厂里会负责的。张政委喊来了于副厂长，安排他核实并处理我们双方的账务。于副厂长热情有加，敬酒添菜，问寒问暖，还专门派车陪我去游阿勒泰，核账事则装糊涂。我明白这是在拖。我暗自打定主意不能空手而归，所以，不管寒风呼啸大雪飘飞，天天夜里逼着张彬去找杨厂长。事情因他而起，身处绝境了，我心肠软不得。

　　也多亏了张彬，让我有此生难再，毕生难忘的风雪北疆行。北国苍茫雪，万里飞鸟绝。冰原上急湍西流的额尔齐斯河、雄浑苍茫的阿尔泰山让我如临梦境；更有仿佛神话中琼宫玉楼般的边城阿勒泰，寒风冰雪里那晶莹娇洁之美令人如醉如痴。阿勒泰河宛若怒龙奔腾汹涌，伫立河边，只觉得寒气森森。

飞雪里直欲随风而去。学题“踏莎行”，书不尽北国壮美瑰丽。

西域皑皑，冰原何在？ 海浮岳沉天穹黯。 苍茫万里鸟不飞,

风狂雪怒阿尔泰。　 　

渺渺银河，霾霾星汉。 广寒清寂姮娥哀。 醉看粉玉塑边城，　　

梦魂犹舞云霄外。　　　　

　　 踏莎行 · 风雪阿勒泰

一九九四年元月于阿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