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家的电表坏了。 当那个留着偏分,一脸麻子的电工从线杆上下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就知道,麻烦来了。
麻子电工拍拍双手,点燃一支烟,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换表吧,表坏了。我说呢,两个月没走一个字。”“得多少钱?”常有小心翼翼地问。“200。”麻子电工又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咋这么贵呢?我听说一块电表不是才七八十块吗?”常有怯怯地说。“对,一块表70,安装费130,两项合计200。另外,表坏的这两个月我每月算你25元电费,两个月50。一共是250,我少要你10元,交240就行了。”麻子电工淡淡的口气中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电费也太贵了,原先我一月才用十多块钱。”常有低低地分辩。“嗤……”麻子电工把手里的半截香烟扔到地上,“我还有事。”说着,一翻身上了摩托。“别,别……”常有伸出手去阻拦。“轰——”麻子电工一脚踩响摩托车,扬起的灰尘扑了常有满身。
晚上,常有躺在炕上难以入睡。在农村,电工可是一方神圣。谁家新拉个电线,起个房盖个屋的都得请电工吃饭。尤其是婚丧嫁娶,谁要是不请电工,夜晚你就难见光明。更何况,那么多的酒宴没有电咋做呢?他常有家去年拉电线的时候不就请过麻子电工吗?只是人家当时没吃饭,站在他家地上看着满桌热腾腾的饭菜,嘴里打着嗝:“我……我,吃过了。你们留……留着自己吃吧,给我拿……拿上50元饭钱就行……行了。”50元!50元是什么概念?那是常有那正读初三的儿子两个月的伙食费。让麻子电工打着嗝一下子就给吃了,常有现在想起来都连连呕气。
老实讲,常有家并不富裕。一个一门心思土里刨食不知变通的庄稼汉,土地能回馈给他多少呢?退一步说,即使富裕,也不应该交这么多钱,这不明摆着乱收费吗?躺在炕上,常有越想越气。他是真得心疼钱呀!可不交钱人家不给接电,麻子电工的吃人不眨眼,他可是早有耳闻并且切身领教过的。不接?不接怎么行呢?出来进去黑咕隆咚的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儿子很快就放假了,明年又要参加中考,他得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没电晚上怎么看书?整整一夜,常有被电“电”倒了。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做出一个决定,试着去找找管电的领导,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还的余地。
太阳刚刚露脸的时候,常有已经站到了镇电管站的门前。电管站的铁栅栏门上着锁,他只好把脸贴在门上,透过栅栏间的空隙向里张望。看来是有点早,里面的人还没起床,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常有点燃一锅旱烟,顺势蹲下,一边反复演练着路上就琢磨了好多遍的开场白。一锅烟已经抽完了,太阳也已升了老高,可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常有等得就有些心焦。他点燃了第二锅旱烟,就在抽了大约一半的时候,他终于听到里面有了轻微的开门声。
从边上的一间屋子出来一个人,光着上身,穿着短裤,趿着拖鞋,边走边哈欠连天。这人随意地走到一个墙角,叉开两腿,长长地撒了一泡尿,转身又要回去。常有急了,用手啪啪地敲打栅栏门。
清脆的敲门声引起了那人的注意。他揉着惺忪的双眼向门口走来,“干什么?大清早的。”常有脸上堆满了僵硬的笑,忙着把换表的事说了一遍,末了特意加了一句,“我想找你们领导问问,看是不是真得需要这么多钱?”那人打量了常有一下:“是这么个事儿呀,我还以为咋了呢。我跟你说,现在谁家接电不请电工吃个饭,你交了钱,不用请吃饭,也挺省事儿。”“可钱也要得太多了。”常有分辩道。“多?百八十块,一件衣服,”那人一脸的不屑,“再说,电工爬上爬下也挺辛苦。”说着转身就往里走。
常有有些懈气。他实在弄不明白太阳这么老高了为什么电管站的铁栅门就不开,他也实在不清楚和他说话的那个人是电管站的什么人。但他弄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事情的结果很难像他希望的那样。
怎么办?再继续等下去?他真得不知道电管站的门会什么时候开。门开了又怎样?里面的人他不已经见到了吗?到县里吗?到县里就好了吗?县里会惦记你这点小事吗?他不知道,弄不好的话他还得多花10元钱的车费。10元钱,有表的时候那就是他家一个月的电费!
常有现在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离晌午还很远,但日头已经毒辣辣的晒得他头疼。他知道,即便只为儿子学习考虑,他这次也又被麻子电工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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