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梦中山疯了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个压一个地往上摞叠,成一层层的台阶。月光诱来了影子忍不住地想往上爬。刚伏上,台阶羞怯地一颤把影子弹了下去。所有的台阶也随着敏感地抖。影子成了醉汉,跌跌撞撞地在一层层的阶上,爬上去晃下来,又爬上去再晃下来…… “羞!”
山顶上跌下一串笛声。炎热的中午,笛声是一条清凉的溪,从她领口挤进去,赶不走。
太阳落山时,一群羊从坡上下来磕磕绊绊、推搡经过她。羊倌腰上插一根笛子。
“还不回家?等着喂狼啊!”羊倌说。
她讨厌地扭过头去。
羊倌扬鞭一甩,长长的鞭绳在空中盘出一声响。谷痒痒地笑、羊颠颠地跑。
“呸!”她对着羊倌摇摇摆摆的影子唾一口。
整个夏天,炎热逼着她一次次地进到那道谷里,听山顶上传来的笛声。脸上的红晕,在清凉的溪中不觉浸洗得干净,竟使她敢理直气壮地挡在羊倌面前,“站住!”
“咋哩!”
“给我吹笛!”她口气不容商量。
“我给你吹笛子你给我干啥?”羊倌咧嘴一笑
“啥也不干!”
“那我不吹!”
“你敢!”
“怎不敢?”
“那……我给你洗衫子。”
“想得怪美,听了我的笛子,还想看我的黑脊梁。”羊倌看看她嬉戏一笑,“我给你洗衫子吧!”
她捂了脸,放下手时羊倌已跑远了。
第二天她早早地来到谷里。谷空了,只有孤单单的羊哀怜地扬着头看她。
“哎--你在哪里?”谷呜咽着重复了她的声音后又复寂静。
他把羊送到山顶。放眼望去山一层层叠向远处,枕着天空酣睡。羊倌在一层层山上跌下来爬上去爬上去跌下来……
“干啥哩?”
“寻那支笛!”
“下来吧,危险!”
“再危险也得寻!”
终于在高高的峰顶羊倌举起了笛。接着又隐入云中。
谷绝了笛声疯长着孤独。每天她把羊群赶到山顶就来到谷底,面着一块大的青石茫然发呆。大青石上长出了一层层叠向远处的山,山上是羊倌攀登的足迹和跌跌撞撞的状态。
一年后她看到,疲惫的羊倌怒视着日本人的刺刀一步步后退那块大青石上。一个日本人指着大青石喊道,“五线谱。”然后取下笛吹起来。
乐声中成千上万只羊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日本人团团围住。弓起脊背鸣着狼的啸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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