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的技术很好，扭着这辆吉普就像骑一匹温顺的骏马。虽然这里不是开阔的草原，而是坑坑洼洼的通村公路。

　　林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夹着根“好猫”，问海：“年过得还好吧？”

　　海有些紧张，眼睛直盯着前方，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座上没找到安全带，要不，他一定会系上的。

　　“还好。”山路转弯处又是一个大坑，林左手轻轻一转，车只是一颠，没减速就过去了。海问道：“这土路大坑小坑的，你也不修修，父母官可不算合格啊。”

　　林笑了笑：“我才调来，村上这帮狗日的，只听书记的话，我说了几次，把路平整下，可就是没人理。”

　　海也就无话了。听林说过，书记年龄大了，是个老资格，很抱怨自己窝在这个穷乡，什么事都不想干，只等换届调到县里哪个部门当个副职好养老。

　　海和林是高中同学。海这次回老家过春节，自己开的有车，可桑塔纳的底盘太低，村子的路过不去。于是，林就用乡上的吉普送了趟。眼下，海要走了，林又来接。

　　到了乡政府，只见书记正在院子里扭着那辆桑塔纳。院子很小，书记的技术不比林差，居然也能转得开圈子。见到海来了，书记又溜了两圈，停了下来，笑道：“这狗日的到底比吉普开起来舒服多了。你要是能多呆几天就好了，我也能过过车瘾。”

　　海笑了笑，说道：“那就送给你好了！”

　　书记一阵哈哈大笑：“你送给我，也就只能勉强上上县，其它的路啊，把车糟蹋了。”

　　海接过书记递过来的车钥匙，想了下，又递了回去，“说送你是开玩笑，不过，可以借你用，算是支持家乡建设，反正公司里还有一辆现代。”

　　书记楞了一下，接过了钥匙，“你和乡长是好朋友，狗皮袜子没反正，我也跟着沾点光了。”

　　海要走，书记死活不肯，硬是拉着在酒店里意思了一下。菜很丰盛，书记和林喝得都有点多。海说：“乡上财政很困难，让你们很是破费了啊！”书记这人很豪爽，也不客套：“乡长不好开口，我说这话，车乡上也不白借，多少给点折旧费，你说吧！”海连忙说道：“大家也算是朋友了，别说这话，能借就不要钱！”海的态度很坚决，书记和林坚持了一阵，也就算了。书记就开口道：“家乡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海大学毕业下了海，多年折腾，在省城开了个小公司，也算事业小成，在家乡有点名气，家里也历来受到照顾，这些，海心知肚明。海就说道：“到了省城，别客气，我也尽点地主之谊。”

　　车借出去三个月左右，书记和林真到了省城。书记停好了车，指着让海看，“你看，保养得怎么样？”海一看，车子光亮可鉴，几个轮胎也全新换了。林从后备箱里拿出木耳、腊肉等土特产，接口说道：“书记心疼的就像是自己的老婆一样啊！”海一问，才知道，书记和林到省城是找有关部门要钱修路来的，带队的是县长，他们抽空来看下海。

　　海要订饭。林说不用，他们要招待有关部门的人，有酒宴，让海一块去，说县长还想认识一下在省城有所作为的家乡人。海就一块去了。林问海，“你的现代呢，开着啊。”海笑了一下，回道，“在汽修厂大修着。”其实海当天是随口说的，他生意刚起步，就那一辆桑塔纳。书记就说道：“那这车现在还给你！”海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老坐车，这几天偶尔走几步路，才发现对身体很有好处啊！”书记坚持了一下，也就没再说了，开着车在车流里穿来钻去的，显得很轻松。海说道：“书记，你的技术很好啊！”林就笑了，“我们山沟沟里都能开，这一马平川的六车道，又算得了什么！”书记感叹道：“在这路上开车，真他妈的是一种享受！”那顿饭，丰盛极了，海频频举杯，结果喝醉了。海认识了几个省交通厅的人，还认识了几个事业小成的乡党，大家都表态说给钱给料，支持修路的富民决策。

　　有关方面的资金到位以后，路很快就动工了。海给家里打了一笔钱，让父亲送去。林邀请他出席开工仪式，海没去。路修好时，林邀请他列席完工仪式，海也没去。海的生意出了一点问题，这年春节都没回去。

　　海再次回去是在次年的八月，海是坐火车回去的。林开着桑塔纳在车站接他。书记在酒店里订了一桌酒在等他。书记的兴致很好，林就透露，书记要调回县城了，不过不是退居二线，而是某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林说，小乡的书记能任某局一把手，这在小城人事上是少有的。听说是县长亲自点的将。书记还是老样子，哈哈一笑：“我他妈的也没什么政绩，就是把乡里所有的公路都修了，能铺水泥的铺水泥路面，能修宽的尽量修宽些，碰着要过河的就架上一座桥。”海自然要祝贺一下。和书记碰完杯，免不了林的——书记走了，林就是下任书记了。气氛很好，大家没有提起车，有些话海就没说。

　　喝完酒，林送海回家。林的兴致很好，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夹着烟，得意地让海看路的变化。路确实变化很大，新修的灰白色水泥路面，车道加宽了一米多，道旁修了排水沟，个别地方还栽上了绿化树。林说道：“老家伙为了开车舒服，乡里的路可是出了大力气了。到明年的话，这车下乡到哪都能去了。”

　　前面是一个转弯，林左手轻轻一转，紧跟着却来了个急刹车，一辆摩托车贴着车身“嗖”地过去了。林停了车，俩人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林说，这路修好了，车反而不好开了，路上多了很多摩托车，一个个开得跟玩命似的。

　　海笑了，说社会在发展啊，过去咱们这条路上，哪都能见得着摩托车啊。海笑过之后，忽然做了一个决定，这车就送给乡里算了。海没有给林说，他的公司资金陷入了困境，他已经联系好了一个二手车商，这次回来原准备是拿车的。